不敢做好人

罗輈重

在城市上人烟稠密，常常三开间的屋子住两家人，对面不相识，就给扒手们一好机会，出入自由。你以为他是对门人家里的人，对方家里又以为他是你家里的人。而扒手们还要扬言：“我偷对门家里的东西，你不要声张，你一声张，你就要受害的。”果然大家为免祸起见，哪怕明明看见在偷人家的东西，而隐忍不言，让其席卷而去，这样扒手的胆愈试愈大，做扒手的人也愈来愈多。正因你不做声，扒手来偷你家时，别人也不做声，你迟早一样受害。假使大家联合起来互助互防，扒手无隙可乘，不但没有后祸，且可共保平安。

对于这事，有一个大前提要认识：即扒手偷人家的东西是应不应该？如果说是“不应该”，则任何人都可干涉，并应该干涉，不宜先存恐惧扒手寻仇报复的心理。依理想世上做扒手的，比不做扒手的，要少得几十万倍，他们有什么力量来寻仇？不过他们正因胆虚，不能不散播一些话来恫吓人家罢了。
    大家都在慨叹着：为什么现在社会上做坏事的人，多得不可胜数呢？原因就是大家怕得罪坏人，有后祸只有隐忍为好。大家对坏人宽容，坏人还不好做么？本来只要他们不害君，也就随他去吧，乐得明哲保身。但如果害及国家民族，如汉奸，如匪类，如贪官污吏，如奸商土劣，一予宽容，便弄得国破家亡，自身依然难保。
    对一人宽容，就是对千万人残忍。不忍一家哭，而使一路哭，我们的见识不是等于乌龟吗？乌龟一遇外敌就把头缩进去，它以为只要不看见敌人就可以避祸了，结果呢，千百乌龟正因缩头而被人拾去了。所以缩头主义，不但无济于事，而且是有害的。
    我们去打吃人的恶兽虎豹，自然不像打一只羔羊那么容易。一定要聚集多人合作，否则没有不被其反噬的。同样道理，既是坏人，就自然是不好惹的。并且他们因切身的利害关系团结得非常坚固。贪污有贪污网，扒手有扒手网，同谋有同谋网，个把人去触他，真如以卵投石。过去，的确有好多人因举发坏人而受杀身之祸的，如岳飞、杨继盛… … 于是乎，世上造成一种好人做不得的风气，大家不敢做好人。

“不敢做好人”，你看这世界成了一种什么现象！

最可拗心是好人被奸人构陷，受到危险时，别的人虽十分不平，但为避免祸患沾上身来，大家保持缄默态度，甚者为讨好坏人，还要批评他是“是非只因多开口，烦恼皆因强出头”，好像是自作自受似的。社会惯于用成败来衡量人。见人失败，总之是做得不好，做得不对．积非成是，弄得一团糟，只有速亡之国！
    但世界不能永久让坏人笼罩着，把握着。因为好人也要生存，而坏人是不允许存在的。结果好人只有两途：1 ．同化为坏人；2 ．不怕危险，与坏人奋斗（为生存而奋斗）。前仆后继，非达到除恶务尽之目的不止。
    “趋吉避凶，人之常情。”但有时愈避凶，而凶愈甚，如畏虎而走避，则虎患愈大，甚至把你的子孙都吃掉了。抨击坏人，未见得定有后祸；不抨击坏人，让坏人成功，也许后患更大。足见我们只要问坏人应不应该除，如应该，则怕不得危险；站在大众的立场，更顾不得情面，假使我们不愿同化为坏人，则自己应坚强地站立起来，正视现实，不必多所顾忌！
    最要紧者，还是在事关大家，就要“大家来”。要见义恐后，当仁不让！不要因前人受到危险而退缩不前，要用社会制裁力量压倒坏人，我压不倒时你来，你压不倒时他来，全不灰心，屡仆屡起，屡败屡战。这样影响所及，风气一变，坏人自然绝迹，而都变为好人（因坏人并没有种，完全是环境造成的，坏人多的环境，好人也变为坏人了）。
    飞行家发明的历史，给我们不少启示，在1885 年时，马彻西姆始作飞行机，用蒸汽机关转动推进机飞行300 尺，机损堕地，伤腿成残废，黎因它尔继之，作百50 平方尺之大翼之飞行机，曾飞翔数千次，终于百尺之高下坠而死。斐尔查又研究改良再飞，后为风吹坠损命。于是来脱兄弟，才根据一切失败之因，创造万全之机件，才有今日之成功。倘使当日鉴于飞行之危险，不敢再来尝试，试问今日我们能看见飞机么？所以我们对于一件事，只须问良心，看应不应该做，如是应该的则以大无畏精神，冒万难去做。济则必做，如果不济，则以死继之。你死了，自然有人接你的手去做。倘那人又失败，自然又有别人改良再做。这样不愁应该做的事不能做到呢。注意：我所谓应该做的，就是有义在这里面，完全不能含有丝毫自利私图的意思在内。这“义”的标准很容易定，凡为公众谋福利的就是“义”；自私自利的就是“非义”了。
    把眼光放远大一点吧！不要以为和自己无关，就乐得唯唯诺诺，使社会上是非不明，正义不伸，国家蒙受无穷之害，祸及后一代人！我们要大胆做好人！好人联合起来！好人伸出头来！拥护好人！同情好人的失败者，而勇敢地为其后继者！

（本文原载1943 年6 月8 日《陶龛旬报》）